人民幣國際化是國內國際經濟、金融發(fā)展的必然要求
記者：有觀點認為，人民幣國際化是大勢所趨，政府應該不斷推進。也有人認為，人民幣成為獨立國際儲備貨幣難度很大，太過遙遠，當前人民幣繼續(xù)盯住美元就可以了。如何看待這些不同的觀點？
陳雨露：人民幣國際化絕不是中國的一廂情愿，而是我國經濟發(fā)展、市場演進和歷史發(fā)展的必然選擇，也是對當前國際貨幣體系缺陷的一種修正。首先，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為人民幣走出國門奠定了堅實基礎。一國經濟規(guī)模和全球貿易份額，是其貨幣能否獲得國際貨幣地位的決定因素。從本質上說，貨幣國際化就是本國貨幣的對外供給，是與國際貿易相對應的貨幣轉移過程。目前，我國已位列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是世界最大出口國。為了能夠在不確定的國際經濟環(huán)境中維護本國正當利益，免受現(xiàn)行不合理國際貨幣體系的侵害，人民幣也理應成為一種重要貿易結算貨幣，對人民幣國際化作出制度安排。
從國際環(huán)境看，現(xiàn)有國際貨幣體系面臨強烈改革要求，這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了歷史機遇。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美國兩度實行量化寬松政策，由此帶來貨幣擴張導致美元大舉外流，促使美元對其他主要國際貨幣貶值，引起世界其他經濟體的反對。歐洲主權債務危機愈演愈烈，由希臘蔓延至整個歐元區(qū)，一旦歐元區(qū)任何一個國家爆發(fā)財政危機，歐元就會面臨貶值預期。這些事實讓國際社會認識到，美元主導下的國際貨幣體系存在巨大系統(tǒng)性風險，儲備貨幣多元化已成為共識。
再次，我國擁有超過3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是世界第一大外匯儲備國，其中美元資產估計在六成以上。這筆巨大的財富為人民幣國際化奠定了良好信用基礎。此外，中華文化包容共濟、和諧共榮的精神，也有利于提升人民幣的軟實力，為其順利實現(xiàn)國際化提供文化支撐。
階段
人民幣國際化指數兩年增長21.5倍，但距離國際主要貨幣道路漫長
記者：如何評價人民幣國際化當前所處的階段，人民幣離成為國際主要貨幣的距離還有多遠？
陳雨露：人民幣國際化的目標，是要在若干年后，讓人民幣在國際貿易、國際投資以及各國的外匯儲備中，充當主要的計價、支付清算貨幣和外匯儲備貨幣。2011年，人民幣在上述方面均有實質進展，因此將2011年稱為人民幣國際化元年也不為過。
為了更好把握人民幣國際化現(xiàn)狀，客觀、動態(tài)、科學地描述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國人民大學創(chuàng)建了人民幣國際化指數（Renminbi Internationalization Index，縮寫RII），選擇貿易結算、金融交易、官方外匯儲備三個層次的一系列指標，概括反映人民幣在國際市場的運用程度。根據測算，RII從2010年一季度的0.02迅猛增長到2011年四季度的0.45，兩年時間增長了21.5倍，反映出國際社會、國際經濟主體對人民幣發(fā)揮國際貨幣功能相當程度的認可。不過，相對于世界主要貨幣的國際化程度，如美元為54.18、歐元為24.86、日元為4.56、英鎊為3.87，RII僅有0.45表明人民幣國際使用程度還相當低。
那么何時才能實現(xiàn)人民幣國際化呢？目前最為樂觀的估計是10年后人民幣將成為國際主要貨幣。實際上，根據世界主要貨幣的國際化經驗，充分考慮我國國情，人民幣國際化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可預見的未來，人民幣都難以撼動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霸主地位。我們認為，RII上升到不低于20，真正成為國際主要貨幣需要20年至30年。其過程也將經歷兩個“三步走”。一個“三步走”是指人民幣使用范圍的拓展：在第一個10年實現(xiàn)周邊化使用，第二個10年實現(xiàn)亞洲區(qū)域化使用，第三個10年實現(xiàn)全球化使用。另一個“三步走”是指人民幣職能的拓展：在第一個10年主要是運用于進出口貿易，行使結算貨幣職能，第二個10年運用在國際金融交易中，發(fā)揮支付貨幣職能，第三個10年則是作為各國的重要儲備貨幣而存在。
熱點
人民幣國際化不必以升值為前提，幣值均衡穩(wěn)定最為理想
記者：人民幣國際化是否必須以單向、持續(xù)升值預期為前提？換言之，離開升值預期，人民幣國際化是否就會停滯或者倒退？
陳雨露：匯率是影響人民幣國際化的因素之一，但人民幣升值不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必要條件，而是多種因素疊加的結果，包括短期資本流入和升值預期、美元外匯長期走低，以及國際市場對人民幣需求的增強。
對于人民幣國際化而言，人民幣升值也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升值擴大了國際社會使用人民幣作為交易貨幣的結算和儲備需求，使人民幣越來越“搶手”；另一方面，人民幣在長期升值預期推動下達到合理價位或心理極限時，將造成升值預期結束，容易導致嚴重匯率波動。如果他國持有人民幣儲備價值得不到保證，就會造成這些國家拋售人民幣。
因此，從長期看，人民幣幣值在均衡水平的長期穩(wěn)定、升值預期消失才是最為理想的狀況，這有利于貿易便利和投資便利的實現(xiàn)，也有利于人民幣信譽和需求水平的實質性提高。也正基于此，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至關重要。從2005年匯率改革，特別是2010年6月新一輪匯率形成機制改革以來，人民幣匯率彈性進一步增強，行政干預等非市場擾動因素正逐漸消除。目前人民幣在岸、離岸遠期匯率的變化逐漸趨于一致，呈現(xiàn)出協(xié)同變動的趨勢，反映出非市場擾動因素對在岸市場的影響在逐漸弱化。市場扭曲因素的減少在促進人民幣匯率向均衡水平進行調整的同時，也為人民幣國際化奠定了市場基礎。
挑戰(zhàn)
保持實體經濟穩(wěn)健、完善金融體系、防止游資炒作是三大主要任務
記者：從中長期看，人民幣要成為世界主要貨幣需要克服哪些重大挑戰(zhàn)？當前最需要注意的風險是什么？
陳雨露：當前，人民幣國際化面臨的挑戰(zhàn)主要有三個方面：最大的長期挑戰(zhàn)來自實體經濟，因為低層次和過度依賴外需的經濟發(fā)展模式與以低附加值加工貿易為主的貿易結構，不利于夯實人民幣國際化的根基；市場的脆弱性，如金融市場化程度較低、效率不高等，降低了人民幣資產的供貨及吸引力，構成中期挑戰(zhàn)；嚴峻的外部經濟環(huán)境，國際貨幣體系格局的慣性，特別是世界各國對人民幣資產的接受程度具有不確定性則是另外一個難題。
人民幣要真正成為主要國際貨幣，首先要在技術進步、產業(yè)轉型、經濟結構調整方面取得進一步突破，實體經濟的持續(xù)健康發(fā)展，是人民幣國際化的根本保證；其次要推進國內金融體系的市場化改革，特別需要利率市場化、資本市場自由化的配套改革，這是目前較為緊迫的任務；再次要維持穩(wěn)定的幣值，限制人民幣的投機窗口，防止人民幣在發(fā)達國家流動性過剩的背景之下，淪為其投資炒作的對象。
需要注意是，人民幣國際化起航標志著中國經濟的全球化發(fā)展進入到從實體經濟跨越到貨幣經濟的新階段，來自外部的沖擊將影響到中國的每一個行業(yè)和角落。對此必須進行前瞻性研究，保持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冷靜頭腦至關重要，不能用搞運動的方式來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特別是資本賬戶的開放尤其應該謹慎，一定要做到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成熟一個項目開放一個項目，不可操之過急。要在提高金融名義開放度的同時，采取多種技術性要求和程序性規(guī)范等約束措施，實現(xiàn)抵御風險和獲取人民幣國際化效益之間的權衡。相信只要做好頂層設計，經濟規(guī)律和市場力量會自然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進程。
（原文刊于《經濟日報》2012年6月25日第5版）
（編輯 楊默）
